开立股票账户不用花钱，还可以赚钱？！
“本人因公司业绩没有达标，特在此招有空闲时间的朋友做兼职。工作很简单。就是做我的客户，开立股票账户。工资日结，70元保底。”——类似这样的“招聘”广告如今在深圳本地的兼职论坛已并不鲜见。
事实上，证监会和各地证监局此前已明令禁止券商此类“开空户”的行为。所谓“开空户”指的是投资者开通证券账户后不将资金转入账户，也不进行买卖证券的操作。广东省证监局曾明文规定，对于违规开空户的券商营业部，负责人将被“一票否决”。
据本报记者实地了解，除了券商在经纪业务争夺的白热化以外，各大银行也因第三方存管业务的压力而默许“开空户”的行为。而在上述“招聘”广告的背后，是一个专职为券商营业部“拉客”的职业群体，以及一张手法类似传销的庞大网络。
本报记者亲历“开空户”
预 约
时间：7月21日13时
“帮公司充业绩，是空户，就是不用的账户。你们不用出一分钱，所有费用全由我承担。工作很简单，就是填一下资料，然后在柜台办理。对你们没有任何影响。”7月21日下午，在拨通了上述招聘广告的联系电话后，发帖人小迟(化名)在电话那端对将信将疑的记者解释道。
“工资下午下班当场发放。”为了打消记者的疑虑，小迟强调说，应聘的条件只有三个：一、年满18岁；二、有本人二代身份证；三、最好以前没有在证券公司开过户。
“要做的话，晚上10时以前把人数和名字发给我确认，明天就可以上班。”说完对方即匆匆挂了电话。为进一步摸清事情真相，记者以求职者的身份与其约定次日上午9时碰面。
见 面
时间：7月22日9时
地点：购物公园地铁站
受台风“灿都”影响，当天清早一直下着雨。记者如约在地铁站入口处见到了这位瘦高的青年男子。
确认了记者姓名后，小迟不停地打电话联系其他的求职者。因为天气情况不佳，且正值上班早高峰，求职者路线不熟，到9时30分只有7人集合。
在等待过程中，小迟习惯性地保持蹲姿。他告诉记者，自己老家在山东，2003年来深圳打工。他本人并不是券商的客户经理，只是专职给券商介绍客户，并从中抽取佣金。他从事该行业已有一年半，像这种兼职每天通常有好几十人做，今天还不到原定人数的一半。
“我们是一个团队，像今天那么少人怎么挣钱？”小迟说着拿出随身的一个小本子对记者说，这是他记录兼职人员信息的第4个本子，已经有将近千人在他这里做过类似兼职，绝对“安全”。
随后记者了解到，同行的求职者多是来深过暑假的大学生，希望以此赚点零花钱。
“不等了！”9时40分左右，小迟招呼到的人跟他走。面对同行没有带伞的学生们，小迟说，“在深圳这样下雨很正常，以后出门记得带把伞。在深圳，怕下雨就赚不到钱。”
开 户
时间：7月22日10时
地点：某证券公司中心区营业部
在某营业部所在的写字楼一楼大厅，进电梯之前，小迟反复对求职者们强调，进了营业部就装不认识，因为现在“查得严”。随即，小迟对此前已做过“兼职”的告诫说，“问你们的时候就先别说开过户，等他们查出来了以后再说，这也是为让你们多赚点。”
怀揣着疑惑，记者一行来到位于大厦6楼的某证券公司营业部，并把一行人带入营业部会议室。随即，一名络腮胡的客户经理现身为众人派发开户资料。在照例填写了《证券买卖委托合同》等材料，并出具有效证件之后，部分此前已经开立过上交所股东账户的求职者被告知无法开户。客户经理的热情也迅速降温，并将手中的开户资料随手丢在桌上。
原来，该营业部此前与小迟预约开立的是上交所的股东账户，而上交所账户只能指定一家券商营业部。营业部只有在确认可以开户后才支付报酬，所以此前已有上交所股东账户的求职者等于白跑了一趟。
“没事，下一家可以开深圳的。”小迟如此安抚说。
尽管其反复强调不要交头接耳，在等待叫号办理的过程中，众求职者还是攀谈起来。来深圳度暑假的小王告诉记者，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兼职，上礼拜还开过几次。当记者问道“这样开户会不会给自己惹麻烦？”此前开过户的两位求职者都表示，“反正里面也没钱，不怕。”但也有一位同行的女孩表现出相似的疑虑。
就在等待的时间里，记者注意到，又有一队十余人的开户者被带进营业部，并进行同样的操作。
事实上，所有此类的兼职广告几乎都特别强调兼职者的账户“安全”，称空账户半年之后将自动注销。记者当即向该营业部一位前台负责办理业务的工作人员询问“空户”长期不操作将如何处理，却被告知三年内账户没有资金注入将自动休眠，并不会注销。
就在这时，此前负责收集开户资料的客户经理突然高声提示全体开户者，将交易密码和资金密码统一设定为某串指定数字。当记者试图拒绝时，却被一位在场办理第三方存管业务的银行人士强行索要密码，并诘问道，“我们要统一操作，不是让你们把密码都设成统一的吗？”但当被问到具体进行什么操作时，该人士却开始闪烁其词。
营业部一位工作人员见状更上前反问记者，“你到底是自己来开户的，还是客户经理找来的？”
就在全体开户者陆续办好手续之后，上述客户经理匆忙追出来，并索要了全部开户者手中的股东代码卡、银行卡和全部开户资料，理由仍是“我们要进行具体操作。”在记者一再追问下，该客户经理竟支吾地回答称“办三方(存管)用的”。
此时，小迟也上前加以阻拦，称“如果不炒股，账户对你没有用，以后要炒了再给你”。
解 散
时间：7月22日11时30分
地点：某写字楼一楼大厅
走出营业部，记者追问小迟，股东卡和银行卡什么时候能取回来，小迟再次拿出随身带的小本子，并向记者强调已有近千人做过类似兼职，绝对安全。
“要出事早出事了！我那儿放了几百份(股东卡和银行卡)，都没人要。你拿了也没用。”小迟说道。在记者一再要求下，小迟勉强同意记者第二天联系他，拿回股东卡和银行卡。
“今天天气不好，有些地方去不了，也开不成，你们领了钱就回去吧。”小迟随即拿出钱分给几位兼职者。同行的几位求职者因为上午只开了1个账户，因此按约定每人分得25元。
由于一上午才挣得25元，显然与兼职广告中的落差较大，众人在表示忿忿后相继离去。
幕后操手：谁在操纵“空账户”？
买卖账户“黄牛”链条曝光
“最大可能是客户经理为了获得证券公司奖励，而这与券商目前的发展模式有关。”中国证券经纪人协作网CEO顾照华在采访中称。
事实上，目前券商客户经理的收入主要由底薪与奖金两部分构成。记者从业界了解到，目前一般的“行情”是，客户经理底薪2000元，每月开满4个有效账户(月均账户资产在5000元以上)可获得底薪，同时每个账户可获200元奖励。
“不少客户经理往往自己拿出一笔钱打入空账户，等考核期过了再把钱拿出来，这种情况在一些考核压力较大的券商中比较普遍。”顾照华表示。
“今年银行也有这种任务。”深圳本地一家中型券商负责人在采访中更透露，上述操作可能也体现在银行端口，为了完成任务，银行也有这种需求。
7月22日，在把众人送走后，小迟和记者侃起了他的“生意经”。事实上，类似他这种为客户经理输送客户资源的专职中介并非“一个人在战斗”。小迟告诉记者，他手下还有好几个从“兼职”一直带过来的职业中介人。
“只要能带客户过来，我给你提成。”小迟给记者算了一笔账，如果记者专职从事该行业，每天除了自己每开一个账户可获25元报酬以外，记者带新客户来，每人每开一个账户还可额外获得5元的提成。“生意”好的话，交通费可由他报销，“请吃饭也没问题”。
小迟得意地告诉记者，昨天带了一批客户，一天总共去了4家营业部，每个人都拿了100多元。而对于如何发展“下线”客户，小迟已形成了一套自己的打法。
“一开始先找自己的朋友。然后多在网上论坛发帖，记得要多注册几个邮箱。”小迟特别解释说，大部分论坛都要收费，多注册几个邮箱可以保证免费用户老帖被删后，马上可以发新帖。
一位深谙经纪业务的业内人士向记者形象的比喻称，随着网点扩张和佣金大战，专门倒卖空户的“黄牛党”已经出现，卖一个“空户”最高可从客户经理的200元奖金中分得50元。
对于购买这些账户的用途，一位操盘人士向记者表示，像传统坐庄模式中利用“空账户”来“分仓”的可能性如今已经不大，因为很容易监管，且账户持有人随时可以对账户主张权利，对操作人极为不利。更大的一种可能是，大量的空账户可以为券商提供账户“服务”创造条件，由于单个账户申购新股有上限，券商可通过帮助大资金分散账户打新来招揽客户资金，并从中抽取佣金。
“但这已经构成倒卖证券账户，很早以前就被禁止。”该人士表示。
顾照华向记者进一步分析称，开空户尽管已被大多数成熟从业人员所抵制，但对开户指标的追逐有着强烈的“中国特色”。首先因为大多数人都开过户，在传统的客户经理模式下，单纯提高客户经理的佣金“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更重要的是，按照证监会的规定，券商的市场份额直接关系到网点拓展，只有份额排名前20名的券商才有权新设网点。
记者手记
通过数日的跟踪采访，记者渐渐觉得，小迟似乎是金融危机下，来深圳寻找梦想的人的缩影。他们背井离乡，有了一份能糊口的工作，也有着自己看好的发展前景。
他们每天接打无数电话，不停奔走于这个金融城的券商营业部和地铁站。他们不放过任何机会，有感于生活的残酷和现实，虽然无奈也不放弃对美好未来的向往。
对于来开户的求职者，小迟有着狡黠、躲闪的一面。但有时也像个老大哥，作为比求职者早来深圳闯荡的外乡人，有着憨厚仗义的一面，提点着求职者点点滴滴，关于深圳的天气、景点和交通……
“不要把开户当成一个活来干！”小迟不止一次地对记者如是说道，“虽然挣的钱不多，你就当不花钱看城市的风景，在家里窝着永远没前途！”
记者在期待这些账户规范管理的同时，也隐约感到这篇报道的见报，会给他们留下怎样的记忆，他们的人生又会有怎样的改变。或许穿行于这座中国最前沿的城市，又泛起一种别样的情怀。
账户追踪：开户次日发生神秘交易
上述营业部的工作人员为何强行设定交易和资金密码，同时索要开户者的账户资料，不免让记者和开户者不解。为此，记者此后用交易软件登录该账号查询资金流水和交易记录，却意外地发现，相关账户已被他人用作交易。
资金流水显示，7月23日上午，记者的股票账户转入资金5399元，并先后发生4笔交易。第一笔交易发生在10时28分，委托买入长虹CWB1(2.779,-0.04,-1.38%)权证2100份，成交价格2.528元，成交金额5317.1元。7分钟后，又以2.51元成交价格全数卖出，微亏1.34元。而相隔13秒之后，又以2.511元的成交价格买入2100份，成交金额5281.34元。10时59分，该账户再次以2.52元的成交价全数卖出，盈利1.05元。此后迅速从股票账户上转出资金5346元。
另一位同去开户的求职者提供的账户信息显示，23日也发生类似交易，且交易时间在当日下午。该账户显示，当日总共发生6笔交易。首先转入资金5099元，此后自13时17分起至13时21分的短短5分钟里，先后6次买卖长虹CWB1权证，每次交易数量均为2000份，也几乎无利出局，此后迅速转出所有资金。
而记者查阅长虹CWB1权证7月23日走势发现，除早盘开盘后迅速冲高近4%后快速回落，当日股价和成交量并未见异常。记者和另一名开户者账户的交易时间，也未发生在股价大幅波动的时段，且每笔的委托价格非常接近。
风险提示：账户所有人或被追责
由于大量“空账户”涉嫌不正当竞争，证监会机构监管部曾明确要求，各派出机构督促辖区券商自查开户行为，严查账户管理中出现的各类违法违规行为。地方证监局也纷纷下发文件要求，各证券经营机构应进一步加强账户管理，严禁贴钱“开空户”行为，严防新增不合格账户。
“前几年，证监会花了大力气来清理不合格账户，处理休眠账户，大量空账户出现也可能滋生出新问题。”深圳一位营业部负责人也在采访中表示，从香港市场监管来看，客户如果没有做股票意向，严禁券商向客户谈业务，“贴钱开空户”属于违规营销而被禁止，A股市场监管借鉴了他们的经验，避免不成熟投资者盲目入市。
对于开立和倒卖“空账户”的合规性，中国证券业协会一位负责人向本报记者表示，开空户多数情况下是证券经纪人自身的行为；如果该行为只涉及个人，将交由中国证券业协会处理；一旦认定是机构行为，将由地方证监局处理。而该行为可能在多个环节都构成违规。
该人士称，首先，为券商客户经理招揽客户资源的中间人如果没有取得证券从业资格即构成违规。同时，将账户密码等资料统一交由客户经理或经纪人管理亦然。更重要的是，如果账户涉嫌违规交易，账户所有人的权益不但难以得到保障，甚至可能追究连带责任。
上述营业部负责人也表示，普通投资者须谨慎保管好自己的股票账户和三方存管的有关资料，避免非真实意愿和非现场的开户行为。
而据了解，深圳某知名券商已经实行了一套“有效账户”制度，即开户账户中必须存入至少1万元的保证金才能成为有效账户，证券经纪人的考核以有效账户数计算。“空户账户既不能纳入有效账户的考核，也不能贡献交易量，经纪人对于此类账户的开户缺乏动力，从而也在源头上遏制了这类现象的出现。”该人士说道。
但金唐律师事务所合伙人涂成洲律师也向记者表示，目前对“空账户”的侵权多数归属于民事责任，而民事责任作为一种补偿性责任，账户持有人的权益只有在受到侵害时才能要求停止侵害和作出补偿。因此，投资者首先必须主动保护好自己的账户安全，同时一旦发现长期无交易的账户存在被侵权的行为应立刻报案。对于涉嫌操纵股价等严重违法行为，还将由司法机关追究其刑事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