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复这些恐怖故事可能令人生厌,
但我认为应该保存记录,
让这些未经修饰的事实公诸于世。
——约翰·马吉
富人都逃跑了,穷人不得不留下来
早在1937年秋,被战争阴云笼罩的南京人已经在考虑这个问题:一旦南京陷落,哪儿才是安身之地呢?
同样的问题也在困扰着一位德国商人,约翰·拉贝先生,他和妻子朵拉在南京安静地生活了近三十年。现在这一切将要被战争终止了。他在1937年11月21日的日记里这样写道:“今天在这个30年来如此善待我的东道主国家发生了巨大的灾难。富人都逃跑了,穷人不得不留下来。他们没有逃跑的工具和钱,难道我们不应该试一试帮助他们吗”
11月22日,南京安全区国际委员会正式成立,15名成员中包括约翰·拉贝、约翰·马吉、贝德士、米尔斯等人。
美国圣公会牧师约翰·马吉,同时担任国际红十字会南京分会主席。
贝德士,美国人,金陵大学教授。曾经在耶鲁大学以中国历史研究获博士学位。
米尔斯,美国人,从1933年起就开始服务于南京长老会海外布道托事部。
德国西门子公司驻南京办事处主任约翰·拉贝,被推选为南京安全区国际委员会主席。他在这一天的日记中表示:"我推辞不掉,为了做件好事,我让步了,但愿我能够胜任这个也许会变得十分重要的职务。"
在六天后举行的委员会会议上,美国人乔治·费奇被正式任命为国际委员会总干事。
乔治·费奇出生在中国苏州。他热爱中国文化,并且有一个中国名字,叫费吴生。
朱成山同期声·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馆长
南京国际安全区,我们又叫它难民区。它位于南京城西北部,占地3.86平方公里,四周是以马路为界。那么它包括金陵大学难民收容所、金陵女子文理学院难民收容所、华侨路难民收容所和司法部难民收容所等,一共有25个难民收容所。
12月8日发布的《告南京市民书》,标志着南京国际安全区已经开始运行,文告用肯定而热情的语气发出召唤:“我们相信,倘然中日双方都能遵守他们的承诺,这个区域以内的人民,当然比他处的人民平安得多啦,因此,市民可以请进来吧!"
难民如同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进安全区。与此同时,南京的外围阵地已经失守,日军兵临城下,形势变得万分险峻。
无论是拉贝主席和他的志同道合者,还是云集而来的难民,此时都相信这个安全区也许是救苦救难的“诺亚方舟”。
孙宅巍(江苏省社科院历史所研究员):国际友人设立的南京安全区,日本当局的态度,是模棱两可的,它既没有像对上海的南市难民区那样,表示接受和承认这个难民区的存在,但是,它又做了一点承诺,只要在这个安全区的里面,没有军事设施,那么日本军队将不会进犯这个区域。
安全区杀戮的开始
1937年12月12日,气温骤降,屋顶一片白霜。下半夜,已经是1937年12月13日,日军从南京坍塌的城墙缺口蜂拥而入。
就在这天上午,一队日本兵首次出现在南京国际安全区。
费奇在日记中写下了当时的情况:"上午11时,……我与委员会两位同事开车去会见他们,正好在安全区南面进口遇见一支小分队。他们未显露敌意,尽管稍后片刻就枪杀了20个由于害怕他们而慌忙逃走的难民。"
对于日军来说,安全区的残杀这才刚刚开始。
也就是12月13日这天,有上千名中国军人进入安全区寻求帮助。安全区的委员们遵循国际惯例,劝说他们放下了武器,以期得到日方的宽待。但是,这些战俘很快就被日军分批杀害了。听着机关枪扫射声传来,安全区的委员们都惊呆了。
安全区也不安全,正是这些血淋淋的事实,打破了组织者最初的设想。
为此,善良的拉贝先生多次驱车前往日本大使馆交涉,但无济于事。在路上,他才真正了解到南京被破坏的程度。汽车每开100米到200米的距离,他们就会碰上好几具尸体,死亡的都是平民。
12月15日中午,拉贝先生终于见到了日军参谋长。在会晤纪要中,这位日军指挥官表态:"如何处理已经解除武装的中国士兵,您交给日军办理,您可以相信日军是有人道主义的。"
谁知,当拉贝刚返回委员会总部还没进办公室,勤杂工就急匆匆地告诉他一个不好的消息:一队日本士兵又闯入安全区,将1300名原中国士兵捆绑起来。
拉贝和米尔斯等人试图解救这批人,但是白费口舌,这些战俘很快就被拖走枪杀了。
始终弥漫着死亡的气息——南京安全区的缩影
尽管日军参谋长还向拉贝承诺:“中国警察可以在安全区内巡逻”,但是司法部难民所的大约五百名警察,加上其他难民,共计2000多人,被日军驱赶到汉中门外,先遭到机枪扫射,再被刺刀捅,又浇上汽油焚尸。
这个影像片断是马吉牧师从窗口拍摄到的,时间是日军攻占南京的第四天,12月16日,地点在南京安全区内的上海路。当时,他看到一队日军士兵突然闯入安全区,灾难降临了,日本士兵开始四处搜寻中国男人。
画面上的日本士兵正在来回走动,不断有中国人被拉入已经排成的队列中。这些都是被怀疑为当过兵的人。他们的命运马上就会发生变化,凡是被拉进这个队伍的人,只要带离安全区,就会立刻被残忍地杀害。
画面的右下方可以看到一个妇女跪在地上向日本兵求情,恳求他们放了她的丈夫或是儿子。但是,她的努力并没有成功,那一刻就是她和她的亲人生离死别的永远定格。
画面上始终弥漫着死亡的气息--这正是当时南京安全区的缩影。
暴力、抢劫、纵火像瘟疫一样在这座历史文化名城中蔓延
1937年12月13日,南京沦陷,日军的暴力,抢劫,纵火和强奸事件,就像瘟疫一样在这座历史文化名城中蔓延。无数的难民涌进安全区寻求庇护,而疯狂的日军居然随意闯入安全区进行杀戮,强暴妇女,公然无视国际法,挑战人类道德底线。以约翰·拉贝为首的安全区国际委员会的成员们只能昼夜守护无助的难民,苦苦支撑着残局。
在安全区西部,清凉山麓的金陵女子文理学院,12月8日收留了第一批妇女和儿童。将学校设为难民所的是美国人明妮魏特琳,她的中国名字叫华群。
魏特琳,金陵女子文理学院的教育系主任。1937年7月,她本来在青岛休假,但是,当她获知"七七事变"爆发的消息后,就立即返回学院。南京沦陷时,她和少数教职员工留了下来看管校园。
这一年,她51岁。
起初,魏特琳根据金陵女子文理学院的实际情况,按照每个难民人均16平方英尺,也就是大约1点5平方米的空间计算,估计只能容纳2750人,但是,随着妇女和儿童源源不断地涌入,校园里的难民一再暴涨,很快就达到了一万人。
魏特琳在写给金陵女子文理学院校方的报告中说:我们怎么也忘不了在校门口目送妻子、女儿进入收容所的那些丈夫、父亲的面容。他们拜托我们说:“就是在露天地里也行,只求你们给她们一块睡觉的地方。”说罢,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12月17日,松井石根举行了入城式。
仅仅是这一天,日军在南京城内所犯下的各类暴行中,强奸事件超过了一千起。
也就在这天下午,金陵文理学院内的部分妇女和孩子,分成两批转移到金陵大学。每一次,魏特琳都是走在队伍前头,护送着他们穿过险象环生的街道。
日军知道金陵女子文理学院专门收容妇女和儿童,就不分昼夜地闯进来绑架妇女,甚至当场强暴。魏特琳挺身而出,四处奔波阻止他们。
伍正禧当年曾经随母亲一起在金陵女子文理学院避难,对于魏特琳勇敢无畏的精神至今难以忘怀。
伍正禧:我母亲住在二楼,鬼子到的一楼,就一楼那喊啊,抓啊拖的,拖出去。因为这里面全是住的是妇女啊,他进去喊,他不是去一个两个,他去四、五个,他拖。因为他知道,华小姐在这个里面掌握着,华小姐听到这个声音就跑下来了,她们一个个就在窗子望,就在窗子望,就是这个样子。我们现在可以,要是华小姐,她能够在世,她实实在在,她就是我们救世主,多少妇女,保存在她那个地方。
魏特琳被难民称为“活菩萨”;但被日本兵恨之入骨,被他们打过耳光,受到过带血刺刀的威胁,日本兵还举枪向她瞄准。然而,当他们命令魏特琳离开校园时,还是遭到了严辞拒绝,“这是我的家。”魏特琳说:“我不能离开!”
金陵大学医院,又叫鼓楼医院。医院的绝大多数医务人员已经撤离,罗伯特·威尔逊是留在这里的惟一一位外科医生。
威尔逊,美国人,生在南京,毕业于普林斯顿大学,并在哈佛医学院获博士学位。
31岁的威尔逊送走妻子和刚出生不久的女儿,自己坚决地留了下来。
他对南京的状况痛心疾首。12月18日,他在写给妻子的信中说:“今天是当代但丁炼狱的第六天,是用血腥和淫秽的大字写成的。大批人被屠杀,成千上万妇女被强奸。”19日,他又写道:“穷人的食物都被抢光了,他们处于歇斯底里的惊恐之中。何时是尽头?!”
日本政府意识到真相败露的严重性,他们采取了严厉的新闻封锁,南京成了一座与外界隔离的大陆孤岛。为了对世界掩盖南京大屠杀的事实,日本政府集中其全部力量发动了一场闪电宣传攻势,妄图粉饰这场史无前例的血腥罪恶。
12月20日,日本的广播电台造谣说,南京的局势已经完全稳定,电厂、水厂和电话设施都已经全面正常运转。江南水泥厂的丹麦人辛德贝格信以为真,准备把几名受伤的中国人送到城里治疗。可是,刚一上路,他就知道自己受骗了。日本军队依旧封锁着道路,禁止中国伤员通过。辛德贝格让司机把伤员送了回去,自己几乎是徒步来到了位于宁海路上的安全区国际委员会总部。
江南水泥厂距离南京城区大约20公里,26岁的辛德贝格和35岁的德国人京特博士,在那里收容了三万多难民。
大屠杀是一个例证,它充分反映了人所能干的最邪恶的事,却也是人类最伟大精神的写照。
朱成山(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馆长)
在南京,除了南京国际安全区之外,那么不属于南京安全区国际委员会管辖的呢,还有一些难民收容所。它包括江南水泥厂难民收容所,那么栖霞寺难民收容所,还有江北的葛塘镇难民收容所和下关的和记洋行等,那么这些地方也是作为保护难民的一些收容所。
日本当局低估了坚守在南京的安全区组织者的力量,从拉贝到各个成员,他们利用一切力所能及的方式展开反击。
徐勇(北京大学教授)
他们包括一些使领馆,外国人,他们打的报告,文章,新闻报道,胶片,甚至日记,特别是通过他们的眼睛,通过他们的记录,留下了一批如山一样,不可动摇的,很有力的这些证据。
为了让世界更多地了解真相,1938年1月,马吉牧师拍摄的电影胶片由费奇冒着生命危险带到上海,在美国租界内的柯达公司冲洗出来。这部影片的拷贝最终被带到了西方世界。
这是一张自制贺年卡,在画面上留下名字的,是全体留在南京的国际委员会委员和国际红十字会南京委员会委员。
1937年除夕,拉贝主席在家里开了一个小小的迎新晚会。他们彼此鼓励着,尽管艰难,但也要坚持。
晚会上,拉贝拿出盖有南京安全区标志和国际委员会印章的贺年卡,让在场的所有委员签名后,分发给大家。
拉贝的心情每个人都清楚,那就是,必须记住这段特殊的日子。
晚会进行了一个小时左右就结束了,委员们又匆匆返回各自的岗位。
1938年春节,南京城降下一场大雪。日本占领军已经一再发出关闭安全区的威胁,然而,人们并没有丧失希望。
PaulSalmous(保罗·萨缪斯):英国帝国战争博物馆负责人
大屠杀是一个例证,它充分反映了人类最坏的一面,以及人所能干的最邪恶的事。却也是人类最伟大精神的写照。人们被营救,被帮助,人们互相鼓励,人们在难民营里努力的抗争、努力的存活。当我们回顾和感受这段历史,我们可以看到这些最伟大的人类精神。
这一天,一个右臂上套着日本袖章的中国男孩走进金陵女子文理学院。魏特琳把他喊住,激动地说:“你不用佩这个太阳徽,因为你是中国人!你们中国并没有亡,而且绝不会亡!你年纪还轻,可是我要你牢牢记住!”说着,魏特琳摘下那只袖章,把它抛在地上……
1938年2月,约翰·拉贝被西门子公司召回德国。他帮助中国人的善举换来的是不公正的待遇,盖世太保逮捕了他,没收了他的日记和他带去的美国传教士约翰马吉的电影,重获自由后,他被迫保持沉默,西门子公司也不再让他担任重要职务。约翰拉贝先生于1950年1月5日在柏林死于中风,曾救千万人于困顿危险之中的拉贝先生晚年生活困窘,他帮助过的难民们通过邮寄食物包裹和少量捐款帮他度过了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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