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的观点认为,有清一代,无论是奏上的折报,还是饬下的谕旨,抑或是平行的咨文,其递送都是经过驿站的(铺、所、塘、台、站等)。但是,实际情况是,许多文书都是通过专差递送的。我们通过清朝官员在战争中的信件可以看出一斑。
曾国藩(1811—1872),湖南湘乡人,咸丰二年(1852)底,在湖南办团练,后编为湘军,从此走上了镇压太平军的道路。其时,一方面,由于战争的激烈残酷,致使清廷局部驿制崩坏,驿路梗塞。在拉锯般的战斗中,许多驿站随城镇的屡屡易手,几乎瘫痪,致使“文报不通”。另一方面,作为两江总督、节制浙、苏、皖、赣四省的统帅,曾国藩需不断地了解战况、发出饬令、运筹决策,因而文报络绎。每天文书收发多在七八件,十数件。同治二年正月初九日则多达二十件。
在此情形下,无论是曾国藩的中枢,还是各地的将领,更多地派用了专差递书,因为在许多时候,专差快于驿递,这也是他们的共识。如咸丰十一年七月三十日,曾国藩在复杨岳斌书中称:“拜发谢恩折件,应以尊处专差为最妥。”七月十三日,在加李桓片中称:“嗣后,乞阁下飞草数字,由首府专人递营,以慰选远念。如尊务冗忙,或嘱霞轩草函,总以水路专丁为妙”。十一月二十日,在致鼓玉麟书中称:“阁下辞疏未到,朝廷或疑谢恩之太迟。吾悔
前此不谏君之专差,而令驿递也!”咸丰十年六月二十八日,在致其弟信中称:“建德令已死,代理者新到,故文递迟延。弟以后要事须专勇送来,三日即到。或逢三、八专人来一次,每月六次,其不要紧者由驿发来,则兄弟之消息尤常通也。”同治五年三月十二日,在加闫敬铭片中称:“军中最重文报,求尊处与潘、李二处常常专人送信。”(《曾国藩全集》,下同) 曾国藩对专差递信是满意的,同治三年六月初四日,在致澄弟的信中称赞道:“六月初一接弟五月二十日信,勇夫送信者迅捷如飞。”咸丰五年二月二十九夜,在致诸弟的信中说:“此两次专夫走信均极快,每人各赏钱一千也”。因而,甚至在原本拟发驿的情形下,也改为专差。咸丰十一年七月二十六日在复左宗棠的信中说:“顷接惠书并谢恩折稿,即发人代缮,只改去‘附驿’字样,以二十八日专差拜发”。
于是,我们看到更多的专差递送文件:
咸丰三年十二月十四日,复朱冥,左菊农、胡嘉垣:“十四日专使至,接到尧阶兄及维峰、菊农手函,具悉一切。”
咸丰四年正月十五日,复骆秉章:“十四日未刻专马到,又接到十二夜手教,敬悉一切。”
四月初十日辰刻,致骆秉章:“初九夜接初七专页赍到手示,敬悉一切。”
咸丰九年十二月十七日,致胡林翼:“十五夜专差二人送去一缄,略言霍山之军可暂缓,想复信在途矣。”
咸丰十一年四月二十二日,复何源:“二月初九日折弁回营,接惠书,知将有热河理刑司之行”。
五月十二日,复左宗棠:“十二日午刻专勇回,接初四夜惠书,知台旗将抵景镇。”
六月二十六日,复胡林翼:“二十五日未刻接十九日专丁惠书,言鲍军须守集贤关以助舍弟。”
同治元年正月初六日,复贾臻:“初四日专弁赍到惠书,藉悉颖郡吃紧情形,殊深焦急。”
三月二十五日,致彭毓橘:“二十二日作一缄,二十四日专人送去,不知到否?”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专门的递信之人均由兵勇承担。而在另外的一些情形下,则有可能由身边的人——戈什哈充任。戈什哈为满语,意为侍从,如:
咸丰十一年正月二十九日,加杨岳斌片:“御赏尊处之件,恐驿递迟误,专戈什哈递上。”
四月十七日,致沅弟:“昨日专戈什哈送信,风大,不知能否渡江?”
从同治二年五月十四日,曾国藩致沅弟的信中可以看出此二者的区别:“十三夜接初八日专丁来信,称前二日交代戈什哈之函,则至今未到”。
对此《清稗类钞》认为:“督抚为封疆大臣,如有要事,例必专折奏闻,此与题本不同。盖题本皆常行公事,向由驿递,若奏本,则定期发行,不由驿递,而由本辕戈什哈差弁中挑取老成干练者,逐站换骑,赍送进京。往返程途,亦均有限。尚未有汽船以前,江苏至京,往返仅十有八日耳。任此差者,名跑折子,连跑三次,即得以外委,把总拔补”。
而对一些重要文件,则有可能分作两份,一份附驿,一份交专差,以保无虞:
咸丰九年五月初一日,复胡林翼:“初一早接二十八夜赐书,知敝处二十六夜一缄尚未上彻台览。侍之调度拙计尽备二十六夜函中。其休、祁、黟三县之不可弃,亦详所抄家信之内,一由马递,一由专差,想已鉴及,敬求俯从。”
十一年十二月初二日,致左宗棠:“(飞商言浙事)此信由专足送呈,另缮一份由驿飞递。”
同治元年十月初六日,加李鸿章片:“此信于初五写就,交委员历鸿飞托轮船带去。今日系专丁送信至镇、杨公局之期,再抄一通奉达。两者究以何处先到,轮船速而不常有故,敝处于逢六送信,仍不废也。” 另外,我们从其他官员的递信中也可以看到类似的情形。如咸丰元年,作为广州副都统的乌兰泰,在南路围攻永安的太平军的战争中,也频频专差递书。以下为广西按察使给他的函牍:
一、“远方仁弟大人阁下:昨日专差一函,因二岭不能行走,由中良一路前去,不能迅速,计今日辰巳间可达览矣。”
二、“远方仁弟大人阁下:十一日丑刻,戈什哈过新墟,奉收书,……。”
三、“远方仁弟大人阁下:……今晨中堂未接吾弟此禀,己专戈什哈持信到各营催令先进兵,……”。(《乌兰泰丞牍》)
从上述种种可以看出:
一、递文的专差,或称为专勇、专马、专夫、专弁(折弁)、专丁、专足、专送、专戈什哈,均为各自军营所差,而非驿站所属。
二、专差广泛使用在各战区之间,似多为短途(戈什哈“跑折子”例外),往往在数十里、数百里间。如从咸丰十年到同治初,曾国藩行辕多驻安徽的祁门、安庆、黄梅、宿松等地,以指挥省内及邻省的将领及军事行动。一般来说,两地距离不算很远,如咸丰九年十一月,鲍超营小池驿(在安庆府太湖县,县在府西北二百二十里);十年,李续宜屯青草塥,位于安庆与桐城间(安庆府桐城县在府东北一百二十里);同治元年三月,曾国荃屯巢县(卢州府巢县在府东北一百八十里);咸丰九年十月,胡林翼由湖北黄州移营英山(六安直隶州英山县在州西南三百六十里);同治元年五月,刘铭传克川汝(江苏省松江府川汝厅在府东南二百四十里);同治三年十月,李鸿章克苏州,等等。直到同治三年六月十六日,清军攻陷天京(金陵)后,曾国藩才移营北上,二十五日入驻江宁省城。
三、无论是在安徽,还是在外省,乃至京师,所递文书径由专差占了相当的比例。这是因为在反复易手的战地,驿站已毁,其制亦坏,如仍依驿传递文书,可能发生因某个驿站不存,而导致前一驿文书到此不能接递下传,或将文书原路退回而改(绕)道,递至可以接递的最近驿站,或将文书在退回后,沉匿不发而不知所终。而专差驰递的好处是,文书从发出到递入均由其一人负责,除非身亡,没有递送不到的道理。既便由于战火阻隔,也只是滞延数日的问题。就算文递不到而退回营地,也可立时知道文书的递送结果,不必悬心久待。因此,可以说,无论是在平时,还是在战时,用专差递文较附驿来得安全、迅捷,这就是为什么在战时清军中传递文书多用专差的原因。当然,使用专差者,其官职要达到一定的品秩,否则只能按常规由邮驿递书了。
作者: 张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