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08月17日 中国文化报·美术文化周刊
HIHEY艺术网陷入维权门
本报记者 冯智军
近期，一场关于HIHEY艺术网(哈嘿艺术网)与艺术家之间的纠纷，引发了一起艺术家维权事件。在坊间的各种传闻中，这一事件里上演了各种卧底、反间、离间等情节，和各种公告、声明、回应等手段，纠缠着复杂的法律问题，有如悬疑大片。
事件缘起于8月5日晚，艺术家王军在微信上发布一条消息，称“忍了很久，实在忍无可忍。8月11日，曾经被HIHEY骗过作品与欠画款不还的朋友们联合起来到北京朝阳法院起诉何彬，并以诈骗罪向公安机关报案。有相关涉及HIHEY欠作品纠纷的小伙伴可以联合起来。我知道的至少上百个艺术家是受害者……”
消息发出后，相关艺术家纷纷聚集，并陆续成立了数个微信群，甚至还有专门的律师团队群。8月12日，HIHEY艺术网则通过微博公布了一条简短的消息：“北京朝阳区人民法院对《哈嘿起诉王军侵犯名誉权》的诉讼已经于8月11日正式立案。” 这番看似热热闹闹的维权背后，有着哪些故事和隐情，又有着什么样的迷雾和答案？
三亚艺术季失踪的作品
“2012年10月，HIHEY艺术网邀请我参加2012年的三亚艺术季，当时借走了我以及朋友放在我这里的市场价值约90万元的6件作品，说3个月的展览时间之后归还。自从借走后，我索要了无数次，到现在没有给我一个结果，作品去哪里了也不知道。”艺术家王军介绍，当时电话联系人是时任HIHEY艺术网艺术总监的马浩楠和郎艺乔，取作品的是时任HIHEY艺术网的主编姬凯旋，还打了个收条，盖有“哈嘿(北京)电子商务有限公司”的公章。
王军称，展览结束后他就开始了漫长的要画历程，但一直没有结果，于是就有了8月5日，他与宗剑在一个微信群里的聊天。“宗剑说哈嘿欠他画款，想起诉哈嘿。因为两年时间我的作品都没有下落，也想通过法律手段解决。当天晚上我发了第一条微信，朋友圈里就炸开锅了，没想到现在人越来越多。”
与王军同样遭遇的，还有艺术家陈欣，也是2012年10月，在HIHEY的艺术空间办完个展“破碎虚空”后，有3件作品参加了2012三亚艺术季。陈欣说：“展览结束后，因为跟HIHEY的员工熟悉了，当时说参加完展览就拿回来。展览结束后，要了十几次，今年被告知作品失踪了，让我自己去找，我就去艺术季的举办地和主办方三亚华宇集团问询，也没有找到。”
艺术家亲历HIHEY
参与这次艺术家维权活动的，除了参加2012三亚艺术季的艺术家，还有与HIHEY艺术网有着合作关系的艺术家们，宗剑就是其中之一。在活动发起后的8月8日，宗剑在HIHEY艺术网的画款结清，随后在个人微信上发布声明：“1、此前哈嘿公司所欠本人作品款项今日已全部结清。本人将退出艺术家维权名单； 2、今日起，本人将以志愿者身份继续协助其他艺术家维权！3、本人希望通过此次事件，唤醒艺术家自我保护和维权意识，通过法律手段保障自身利益不受侵害，呼吁艺术家和艺术机构之间建立行业合作规范，共同建设良好的艺术生态。”
随后结清画款的还有数位艺术家，其中的邹荃介绍了她的经历。2013年从欧洲回国发展的邹荃，受邀在HIHEY艺术网注册，“在卖第一幅画的时候我就遇到了问题，他们把我定好的画价频频搞错。但错误如出一辙，那就是把高价值的作品0元起拍出售，导致我的作品以很低的价格成交。在拍卖过程中我就致电他们的工作人员，并且在他们官方网站上声明低于我的起拍价拍卖无效，但他们删掉了我的声明，强行地贱卖了我的作品。”邹荃还透露，“在我强烈投诉时，工作人员告诉我如果觉得价格低，他们可以自己拍下来，我只需付佣金给他们就可以了。”
于是，邹荃为了防止画作被贱卖和遗失，开始准备将未销售的作品全部取回，讲诉了她一波三折的取画经历后，又聊起了索要画款时的情况。“HIHEY并没有任何书面文字或页面提示说要在6个月后才支付画款，在维权开始后，我准备用法律维护自己的权益，并积极帮助其他画家。这时HIHEY的工作人员给我电话，说愿意马上支付我的画款，但是让我不要再有任何对他们负面的言论，被我拒绝了。终于在大家维权之声日益高涨的压力下，我的画款被打到我的账户，但是发现被扣了接近4成的佣金。”
据参与的维权艺术家们公布的数据，截至8月10日，参与维权的人数已达170余人，正式登记在维权名单里的艺术家，从8月6日的15人，增至50人，涉及金额250余万元。
哈嘿VS华宇 孰是孰非
在艺术家们纷纷发表声明的同时，8月6日，HIHEY艺术网发布了《哈嘿艺术网关于王军在网上发布不实言论的严正声明》。在随后8月8日的《哈嘿艺术网对近期质疑的澄清说明》中，分别就王军等艺术家质疑哈嘿艺术网扣留作品事项、合作卖家销售作品事项进行说明。说明中称：“根据协议，哈嘿艺术网代理华宇集团邀请部分艺术家提供雕塑、装置、行为艺术等展品。所有展品的运输、保存以及保险等事项均由华宇集团负责……据了解，2012年12月，华宇雇佣昊诚艺术物流公司将作品从北京运往三亚。在运输过程中，华宇违反与昊诚艺术物流公司的合约，对已运输至三亚的作品华宇拒付部分运输费用，因而昊诚艺术物流公司质押一车艺术作品。所有作品展出后，均由华宇集团经手处置，哈嘿艺术网从未保存或经手任何作品。2013年3月31日，ART·SANYA艺术季活动结束，除以上三位艺术家被扣押的作品外，华宇集团以作品归属权不属于哈嘿艺术网为由，拒绝将艺术家作品归还。”
随后的8月9日，华宇集团发布了《关于哈嘿艺术网不实言论的声明》，文中明确指出“三亚艺术季筹备期间，三亚华宇通过北京华宇与哈嘿艺术网达成合作协议，约定哈嘿提供部分展品，并向哈嘿支付借展费用，其中对于展品的责任明确约定为哈嘿全权负责借展、运输、接收、撤展工作。2013年3月，ART·SANYA艺术季结束后，在艺术品返还过程中，华宇多次以邮件、信件等形式致函，要求哈嘿履行展品撤回义务，但至今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且哈嘿拒不提供各艺术家联系方式。”
在随后的采访中，华宇集团行政总监李涛表示：“我们目前很担心有艺术家因HIHEY以三亚艺术季名义被收集展品，而实际没有参加艺术季受到损失，这样不仅会损害三亚艺术季及我集团名誉，更会对艺术家造成直接伤害。”
对于此事件的后续发展与处理，“我公司已采取了相应的法律措施，并将视事态发展采取相应行动。”
而HIHEY艺术网总裁何彬在接受采访时称：“首先，王军从来没有同我们合作过，他没有任何一件作品在我们这里，我们也没有从王军那里取过任何作品。第二，关于三亚艺术季，我们有三件作品滞留在物流公司，那个物流公司是由华宇集团指定的，他们之间有合约。哈嘿在整个三亚艺术季的过程中，是个策展人的角色，从头至尾没有经手过作品以及入过我们公司的库，艺术家是直接交给主办方华宇集团指定的物流公司，最后由于华宇集团的违约，带来了作品在物流公司的滞留。华宇的回应我们不做表态，最后看法院的，因为我们之间也有合同。”
“2012年三亚艺术季时，我们与HIHEY艺术网没有业务上的往来，当时是同北京华宇签订的从北京运往三亚的协议，运送的作品也是听从北京华宇工作人员的安排。”昊诚艺术物流负责人陆长安回忆，2012年12月运去了6车艺术品，但后来由于北京华宇违反了签署的约定，即没有遵循如果有变动需提前5天书面通知的约定，而是临时通知没运的暂时不运了，什么时间运再通知，但后来一直没有通知，就造成4件雕塑滞留在昊诚仓库。陆长安还透露，至今北京华宇还有尾款没有结清。
面对质疑的HIHEY
在8月8日的《哈嘿艺术网对近期质疑的澄清说明》中，有关合作卖家销售作品事项说明中称：“此次有关卖方对回款事项的质疑即是由于我们客服团队沟通不及时、不到位所致。我们已综合各方意见，就相关事项与合作卖方进行了沟通，并获得了大多数卖家的理解。”同时公布了相关的处理情况。
“发生这个事情，我们也在进行反思，我们代理了近1万名艺术家，5万件作品，这是任何一个画廊都服务不过来的，我们HIHEY遇到的问题也是过去任何一家艺术机构都从来没有遇到过的问题。最后有几个艺术家说维权，这种比例我认为还是可以接受的，证明我们的管理还可以，大部分艺术家还是在正常创作、正常合作，我们的业务也在正常开展。”何彬表示。
在采访过程中，就部分艺术家提出的收费过高、结账太慢、扣押作品等现象，何彬也一一回应：HIHEY是个开放的平台，佣金是5%到30%，艺术家同意收费标准才会合作；而结账都是在一定的代理期或合约期后一次性结款，因为在代理期内需要做展览推广；拍卖价格都是艺术家自己设定的，每一个流程我们都有证据；同艺术家的合作过程中，包括结款日期，作品的退还等，在合同上都约定了，扣留作品现象是不存在的。“有些人说我们的客服脾气差，但是有些艺术家不好好给我们的客服说话，甚至直接开口就骂，我们这些都有记录的。我们也是人啊，我们到底怎么了，帮你卖画有错吗。甚至有人给我发短信，说要让我身败名裂，遗臭万年。当然我们是理性的，我们毕竟在做企业，只能说按合同办事。另外，据我们了解，现在那个微信群里很多人是不明真相被拉进来、被利用的，但我们没有精力去一一核实这个事情。作为一个企业，我们就正常面对吧，情绪解决不了问题，大家只有理性的去面对，才能把这个行业做好。”
中国艺术市场机制还不完善
据何彬介绍，2011年成立的HIHEY艺术网是国内成立最早、规模最大的艺术品电商网站，也曾创造了互联网拍卖史上最贵的拍品：580万元成交的吴冠中和乔十光作品《傣家节日》。近期HIHEY又同民生银行达成战略投资协议，现在正在筹备首届中国艺术电商大会。何彬说：“现在艺术品市场已经进入电商时代，下一个10年，网络将彻底颠覆整个艺术世界，超过一半以上的艺术品交易将会在网上完成。”对这一次的诚信危机，何彬认为，这其实是整个行业的问题，既有这个行业不成熟的原因，也有人性的原因，因为很多艺术家还没有做好进入市场心智和情感上的准备。“通过这个事，对艺术家，对电商，对整个行业，都是一个心智上的历练。所有的人都会因为这个事情变得更成熟，大家都会在这个过程中成长。”
“这次艺术家维权事件发生在我身边，其中大多数是我的朋友。从道义上来说，我支持艺术家去讨回自己的作品和辛苦钱。我注意到最近媒体非常关注这个事件，而且引发了关于电商的讨论和质疑。”艺术品电商爱艺客的创办者赵子龙表示，中国任何行业的电商在开始阶段都异常艰难，因为电商的本质是对原有市场规则的革命，改变规则自然会遭遇阻力。艺术电商尤其是如此，它让艺术品以更低的成本进入社会，触及的是专家的话语权和垄断者的利益，遭遇了道德上和制度上的双重质疑。“但尽管如此，我相信电商化是未来所有行业的趋势，我毫不怀疑。今天的电商处于一个摸着石头过河的试错期，只有在错误之后才会出现相应的行业自律和制度规范，这是绕不开的一步。在这个规则真空期，电商的信用显得尤为重要，良好的信用自律会在未来给我们难以想象的回报。”
对HIHEY与艺术家纠纷一事，艺术评论家徐子林说：“首先，我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单纯的艺术品电商行业问题，而是一个常见的商业纠纷。类似的商业纠纷在艺术行业中一直存在。因为中国的艺术圈尚不具备完善的运行机制，艺术家的法律意识也相对弱。”对于艺术品电商，徐子林认为，艺术品电商只是整个艺术品市场中的一种表现形式，并不是说艺术通过互联网进行线上销售以后，就可以扩大原有的艺术市场份额。所以，艺术品电商只是在传统的销售模式中，增加了一种购买或者销售的渠道，它并不能改变艺术生态的本质。
对于艺术市场的未来，徐子林表示：“今天艺术品电商面临的困境，同样是整个艺术市场面临的困境。其中，最为核心的艺术品大数据建设，目前缺少有实力、有眼光的投资人出现，这个问题不解决，艺术市场(包括全球艺术市场)，都只能像过去那样小打小闹，无法在整个经济社会中充当重要角色。同样，艺术品金融化也必须建立在艺术品大数据的基础之上，否则，一切都是妄谈。”